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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与诗狂为同乡

更新时间:2022-10-14 14:45:53    内容来源:   

心灵的感应,可以穿越时空,一句“少小离家老大回,乡音无改鬓毛衰”,足以让两颗相隔千年的心,碰撞在一起。

说毫无交集,这是不对的。能够把深藏于心灵内核的能量激发出来的,非得有击穿核壁的爆发力或者原本存在的通道。同一片天域的存在,少离老归的体验,或许就是那遥远相连的暗能量介质。

上学时,只有“贺知章,浙江绍兴人”的浅薄认知,无意去追寻这位籍贯上的同乡的具体居所。原以为身在萧山的自己,与自号“四明狂客”的这位大咖至少在居住地上不会有半点关联,谁想喜欢择水而居的我,无意中相中长满绿草鲜花的潘水之洲,有幸与这位横跨九州名贯古今的诗、书奇才为邻。这地域上的巧遇,又一次燃起我对这位诗书泰斗的浓厚兴趣,真想跳出一千三百余光年之外的太空,回眸酒仙“知章骑马似乘船,眼花落井水底眠”的憨态。

总以为,绍兴与萧山的混淆,只是地域从属性所致。那时候,萧山还叫“永兴”,只是“越州”(绍兴)治下的一个县域,说贺知章是绍兴人是对的,将其纳入萧山,更没错。

从文献资料对其深入了解,其实不仅仅是这个原因。贺知章出生地确实是永兴(萧山),详细地址是现在的萧山区蜀山街道知章村,很明显,村是因贺知章得名。但其早年迁居山阴(绍兴),定居于鉴湖岸边一个叫“道士庄”的水乡小村。贺知章当年向玄宗告老还乡,意欲回乡后剃度为道士,乞皇帝批准以鉴湖剡溪一曲为放生池。至于他为什么选择在山阴的鉴湖而不是在永兴的湘湖落脚,也许是出于对书圣王羲之的仰慕,也许是基于此地的秀美山水,还可能因为外婆家在这里,不得而知。

两首脍炙人口的《回乡偶书》,应该就是在这个时期所作。

“少小离家老大回,乡音无改鬓毛衰;儿童相见不相识,笑问客从何处来。”

“离别家乡岁月多,近来人事半消磨;唯有门前镜湖水,春风不改旧时波。”

此两诗可以大致确定写作的时间,应该是在辞官回乡之后。第二首不仅点明“离别家乡岁月多”的时间点,还直接道出了所回家乡的地点,以“唯有门前鉴湖水”的诗意表达,明白无误地告诉读者鉴湖边是贺知章辞官后的归宿地。

与其同时代的文友中,李白算得上是与贺知章渊源最深的,他们之间有文坛伯乐和千里马之喻。

话说唐天宝元年(公元742年),“李太白自西蜀至京,名未甚振,因以所业贽谒贺知章。”当时还只是一名布衣诗人,而贺知章已是身居高位的太子宾客、正授秘书监。地位悬殊的两人,贺知章能够在家中接待李白,已属难得,更何况有另一说法:“李太白初至京师,舍于逆旅,贺监知章闻其名,首访之。”不仅如此,“既奇其姿,复请所为文,出《蜀道难》以示之,读未竟,称赏者数四,号为谪仙。”李白这个“谪仙人”的雅号就此诞生。

作为前辈大佬,对一名晚辈小生如此平易近人还不吝美言,大概也只有生性豪放不羁的“四明狂客”才能做到。

事情还没有完。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两人,那天在长安紫极宫边的酒楼对饮畅叙,不巧当时贺知章身上没有带钱,于是便毫不犹豫地解下佩在腰间以显示官品级别的金龟换酒。生出一个“金龟换酒”的典故来。

惺惺相惜的两代诗书奇才,很快就成了跨越代沟的莫逆之交。遗憾的是,相逢千杯少的知己,不久就因贺知章年事已高辞官回乡,而只能各自举杯邀明月。李白伤感惜别,作诗“镜湖流水漾清波,狂客归舟逸兴多。山阴道士如相见,应写黄庭换白鹅”寄怀,以王羲之写黄庭经换白鹅的佳话,借喻恩师的洒脱高洁,字里行间浸透着作者的浓浓不舍。

贺知章是天宝三年回到家乡越地定居的。天宝六年,也就是距长安一别三年之后,李白感念于贺知章的知遇之恩,无法摆脱殷殷的思念之苦,路远迢迢来会稽山寻访自己的人生导师,不意恩师早已作古,“欲向江东去,定将谁举杯?稽山无贺老,却棹酒船回。”悲伤遗憾之情泪湿诗稿。

虽然在故乡颐养天年的时间很短,只有不足一年,但贺知章这些日子的生活是惬意舒适的。他当时所居的道士庄千秋观,与故乡史家桥并不远,一个在鉴湖之东,一个在湘湖之西,几十里间隔全是水路,一舟乌篷荡漾在碧荷红莲、菱叶萦波的水面上,两岸的垂柳桃花飘摇迎送,好一派水乡仙境动感画!也只有如此心境,才能写出“碧玉妆成一树高,万条垂下绿丝绦。不知细叶谁裁出,二月春风似剪刀”的千古绝唱。

忽然傻想,要是能早生千余年,与这位老乡处同一个时代,一定能在某一个天高云淡的夏日,见到一位气度不凡的老者,敞胸露怀,斜躺在乌篷船的前艄,一手撮半碗黄酒、一手捻一管羊毫,嘴里诵着“稽山罢雾郁嵯峨,镜水无风也自波。莫言春度芳菲尽,别有中流采芰荷。”从我故乡杨汛桥边上的西小江飘摇而过,去老家贺家园回味湘湖莼菜的幼时记忆。要真那样,作为铁杆粉丝的我,定然会请他老人家稍作停留,给我签个名再走。

如果说只有李白一人对诗界泰斗有深情,也许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。李白首访道士庄后,朱放、朱庆余、温庭筠等都先后到访道士庄,追忆德高望重的先辈,并留下脍炙人口的佳作。朱放《经古贺宾客镜湖道士庄》云:“已得归乡里,逍遥一外臣,那随流水去,不待镜湖春。雪里登山屐,林间漉酒巾。空馀道士观,谁是学仙人。”以此寄怀从某种程度上“缔造”了诗仙李白的“四明狂客”贺季真。

后辈诗人更是对这位前辈追慕有加。同为故乡人的陆游,专门写贺知章故居千秋观、道士庄的名篇就不下六篇。“纵辔不嫌远,逢山犹一登。夕阳陂渺渺,残血塔层层。折竹横遮道,饥鸟不啄冰。欲归还小住,倚杖对峻嶒。”——《雪湖归湖上过千秋观》。另有《题千秋观怀贺亭》、《秋日泛镜湖中憩千秋观》、《舟过道士庄》、《游山遇雨》、《小市》等篇,不再一一摘录。其后,又有元代的李孝光、张可久以及明清时期的名家,均有追忆故人的诗作留世。足见我这位同乡文豪的人格魅力和才艺辐射度。

贺知章的诗名为世人津津乐道,却少有人知道他的书法成就。也许是因诗盖书,把他在当时就赫赫有名的书界大名给淹没了。其实在唐代,人们对贺老的书法成就的评价,比对其的诗词评价还高。

贺知章善草隶。温庭筠云:“知章草书,笔力遒健,风尚高远。”唐代书法家、书法理论家窦臮(ji)在《述书赋》中这样评价贺知章的书法:“湖山降祉,狂客风流。落笔精绝,芳嗣寡仇。如春林之绚彩,实一望而写忧。邕容省闼。解朝服而归乡,敛霓裳而辞阙。”这评价已经让人望尘莫及。对于书坛名家多有贬低的窦氏兄弟(窦蒙、窦臮),对贺知章的书法却极为推崇,说他的字“与造化相争,非人工所到”,意思是他的书法真正得到了天地造化之功,不是人力所能为之。无独有偶,杜甫在《饮中八仙歌》中,以贺知章占首,张旭殿后。张旭在书法史上被公认为草圣,把贺知章排在草圣之前,足见其影响力之广大。

季真善书,又随性大度。后世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:当时坊间都知道贺知章的墨宝珍贵,且不像其他大家一样一字难求。贺知章爱酒如命,曾因醉酒不小心落入一口枯井,他却毫不在意,居然在井底睡得津津有味。求字者知其性情,请他饮酒,并找准时机在他酒至微酣时,纷纷拿出纸墨,求取墨宝。无论达官显族还是平头百姓,贺知章都来者不拒,写十几个字于不大的纸面。得者如获至宝,欢喜而归。贺知章酒足饭饱,逍遥乐天。也许因为求他的字太容易,又大都留存于社会底层,缺乏精心保管的条件和意识,现在存世的墨迹只有《孝经》等两件,十分珍贵。

今天,贺知章的书名虽然没有他的诗名这样如雷贯耳,但毕竟史料上均有记载,稍作查询便知。倒是他的孝名,只有当地人口口相传,外界无从查问。

知章村原名叫“史家桥”(亦称“施家桥”),村里有个“贺家园”的院落,就是贺知章的故居。可惜因年代久远的自然毁损以及特殊岁月的人为破坏,贺家园早已只剩遗址,包括其门前一段被皇家谕令的“百步禁界”——这是后话。早先贺知章还只是一个翩翩农家少年的时候,因其母积劳成疾而不能行走,贺知章以“前箩担母,后箩担书”,边求学边行乞,后被道僧收为徒弟,乡人称他为贺担僧(最后成为道士,也许在这个时候就埋下的种子),称其母为“箩婆”。后人为了纪念他们母子,把流经其村的小河叫箩婆河,河上的小桥叫箩婆桥,还专门在箩婆桥边上修了一座箩婆寺。此传说足显贺知章对其母亲的孝顺,也表达了乡人对孝顺这种美德的颂扬和羡艳。

关于贺知章的经典趣味励志故事书不尽言。身为他的同乡,时过千年,仍在享受他的荣誉,泽被他的光芒,怎能不为与其同生于这片越地故土而自豪!

最后,借用李白悼念贺知章的两诗作结尾,以表达我这位这位小老乡对贺知章先辈的思念和崇敬。

“四明有狂客,风流贺季真。长安一相见,呼我谪仙人。昔好杯中物,今为松下尘。金龟换酒处,却忆泪沾巾。”

“狂客归四明,山阴道士迎。勅赐镜湖水,为君台沼荣。人亡余故宅,空有荷花生。念此杳如梦,凄然伤我情。”

注:本文参阅鲁锡堂等著的《镜湖风月》,致谢。


作者:金柏泉  编辑:林青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