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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2-10-14 11:13:42    内容来源:   

(一)

他劳累了一天回来。

住在村里很久了,很少会注意到门口那面墙。

但这次,他突然就看见了那面斑驳的墙。

树影婆娑,墙上的字迹已有些淡去。

四明有狂客,风流贺季真。

他闭上眼睛,透过这面墙,寻找跨越千年的踪迹。

春风轻轻的吹拂过他的面,树叶的枝蔓轻轻扫过他的发丝,四周安静得只剩下昆虫的鸣叫。

他看见,一位千古风流人物,出现在自己眼前。

道骨仙风,黑发如墨,迎面而来的是那份从容不迫。他笑着,发丝轻扬,气度雍容,自由潇洒。

他时而望向远处,口中轻吟“莫道春花不可树,会持仙实荐君王”,时而酣畅快饮,醉卧在榻上落个潇洒。

他偏过头,好似看见了站在远处的人,弯起唇轻笑。

“爸爸,”他偏过头,女儿在叫自己,“你回来啦!”

他转过身,笑着摸了摸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,回屋里去了。

回到屋,他瘫倒在床上,卸下了一身的疲惫。

他不知道,这样的日子,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。

他是个普通人,平平无奇的普通人,每天过着重复的生活,领着重复的工资,手里头攥着少得可怜的存款,要养活一大家子人。

现代人的焦虑,无时无刻环绕着他。

他沉沉的睡了过去。

他穿过了那面墙,再次看到了那个人,贺知章。

他醉了酒,脸上满是红晕,手上提着酒壶,跨在骏马上肆意驰骋。

他前俯后仰,醉眼昏花的掉到了井里头,起不来了,随意的靠在里面,沉沉的睡着了。

(二)

他睁开眼,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,心里自嘲的叹了口气。

自己都三十几岁了,竟还是会渴望做那种肆意洒脱的人。

第二天照常去公司上班,照常应付着上司老板,假情假意的应付虚伪的同事,无所事事的过完这一天,不管他努不努力,拿的都是死工资,赚的都只有那么点钱。窗外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,遮住了他所有的激情和梦想。

他突然感觉厌倦,及其厌倦了这样的生活。

从前听到过一句话,世人慌慌张张,不过是图碎银几两,偏这碎银几两,能解世间惆怅,可让父母安康,可护幼子成长。

不知从何时起,他早已忘却十七岁那年满身茉莉花香意气风发的自己,留下的是如今三十多岁满身烟火味和在泥泞中躺平的自己。

那一瞬间,他想逃离这里。

这天晚上,他又和季真先生见了面。

先生正在指点学生写诗,他指尖轻点着几案,和蔼的望着学生,将自己的理念娓娓道来:“写诗如此,做人亦如此,少些愤世嫉俗,少些对身世悲凉的哀叹,多多些豁达与乐观。”

一语点醒梦中人。

他醒来,打开门望了望那面墙,在心底做了一个决定。

他打开电脑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指尖开始翻飞,在空白页面打下一行行文字。

他三十多岁,怎么不能有梦想了?他是普通人,那又如何?

世上无常恒之欢宴,喜与悲总是相交织,那么何必总想着悲伤的事,却忽略了喜悦的事呢?

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他的脸庞,他洗了洗脸,骑着单车,路过熟悉的包子铺,老板憨笑着叫他小伙子,微风偷偷的躲进了他的白色衬衫里,他笑着,风中藏着他十七岁的秘密。

(三)

他们一家搬离了村子,他不再看到那面墙,但是他的梦想却随之起航了。

在外面的日子,充满了未知,却也充满了挑战。

白天上班,晚上打字,日子过得疲倦又充实。

他时常会想起故乡,想起那面跨越千年给他指点的墙。

夜里做梦,时常会梦见墙那边的季真先生,百无聊赖的靠在石凳上,望着明月,思念着故乡的一草一木,想着家门口那潭镜湖里是否也映了月色。

季真先生慢慢的在老去,藏在心底的思念也日复一日的增加。

离家一年之久,他忽然想回去看看了。

到家那天,依然是一个春风拂面的白日,感觉一切都变得陌生又熟悉。

春风还在,镜湖还在,在跨越了千年,依旧还在。

真应了季真先生的那句话,唯有门前镜湖水,春风不改旧时波。

那面点点斑驳的墙,被重新粉刷了一遍,墙上画着贺知章的画像,写着几首众人熟知的诗词。回首他的一生,他为人豁达超然,为子孝母温顺,为官清廉正直,为文人乐于提携后进,为浙东学子提供榜样。

这个穿越千年的古老村落,承载着他三十多年的记忆,或许他也早早的成了这个村落的一部分,成了承载千年文化的一部分。

坐在门前的小庭院里,他像往常一样摸了摸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,“糯糯,告诉你一个小秘密,”他轻轻的在她的耳边讲述着,“墙的那边,有一个老先生……”


作者:樊柔佐  编辑:林青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