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我总感觉我是要当兵的"，19岁的义桥女孩坐上大巴那一刻又哭又笑

更新时间：2022-03-09 09:25:21    内容来源：萧山网   

世间哪个女子不爱花红柳绿的衣裳，洪慧佳却觉得身上这身军装，最是英姿飒爽，是世界上顶好看的衣裳。

离开义桥时，她19岁，她要去远行，即将成为一名军人，踏上征途的那一刻，未来至少730天，她将再也不能看到渔浦的夕阳。

女孩们渴望遇见英雄的年纪里

她却想要成为英雄

洪慧佳从小就不“安分”。

跑步、爬树、玩高低杠，高高的单杠杆子，双脚用力一跳，身体腾空，绷紧全身肌肉，维持住“向上”的状态，跐溜一下就窜顶了。

用她的话说，“真的打小野惯了”。

“学校里那种健身器材，很多男孩子喜欢玩，女孩子一般都在边上看着，然后我就会上去试试。”小时候的洪慧佳与男孩子唯一的区别，大概就是脑袋上那根利索的马尾辫了。

虽然“野”，但年幼的洪慧佳也有安静的时候，她喜欢坐下来，听老一辈的亲戚讲红色故事，抗日战争、抗美援朝、雄赳赳气昂昂横渡鸭绿江、上甘岭战役......风雨飘摇，枪林弹雨的年代，那些英姿飒爽的英雄，通过生动的讲述，像是穿越了几个世纪，在她的脑海中一一鲜活起来，喘息间似乎能闻到炮火的硝烟味。

亲戚里还有些当过兵的，偶尔会给小辈们讲起部队里的酸甜苦辣，拉练、集训、野外生存，她也爱听，那些话语有着“磁铁一样的吸引力”，远比童话寓言更令人印象深刻。

久而久之，一抹军绿便在幼小的心灵中扎了根，她开始向往部队里的生活。

“其实爷爷他们的这些故事主要是讲给我姐听，他们想让她去当兵。”诚然，在一众人心里军人是一个很神圣的存在，家里出个兵，也是件很骄傲的事情。洪慧佳有个大八岁的姐姐，相比起尚且年幼的她，长辈们更是把“成为一名军人”的希望寄托在姐姐身上。

只是姐妹俩一个静一个动。

洪慧佳活泼好动，姐姐则相反，跳舞唱歌，说话文文气气。在她看来，姐姐就是典型的“女孩子”，而自己则是典型的“女汉子”。

“我当时还蛮奇怪，小孩子的梦想都想要当老师、科学家、舞蹈家、画家之类的，但我总是会感觉我好像要来当兵。然后，我就真的来当兵了。”洪慧佳的心里总有种隐隐的预感。

所以当父亲随口提起秋季应征开始后，洪慧佳立马回了一句“报名”，情绪没有多少起伏，仿佛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了。

彼时，洪慧佳刚高考结束，收到了上海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，青春的校园之门即将大开，只不过，在许多女孩渴望遇见一个英雄的年纪，她却想要去成为一个英雄。

迷彩服、大红花

坐上大巴的那一刻，眼泪止不住

报名以后，洪慧佳开始准备应征，筹备材料、两轮体检、体测、面试、政审、役前训练等等，前前后后大概持续了一个多月。

那是一段忙碌但充满希望的日子。

接到入伍通知短信的时候，洪慧佳正和姐姐在逛超市，手机振动伴随来的好消息，让她不禁咧开了嘴，“突然收到短信的时候，还是很开心的。”事实上，她没有怎么想过自己可能会选不上，“因为我当时的体能测试是满分，面试分数也挺高的，还挺有信心的。”

比她更惊喜的是一旁的姐姐。“我姐就在那里笑，她说了句天呐，然后就开始笑。给爸妈打电话过去，他们俩比我还高兴。”尽管过去一年多，现在回忆起当时的场景，那份喜悦好像依然还留存着。

很快，家里一众长辈得知了，也忍不住夸一夸：

“家里有个当兵的挺好”

“老洪家第一次出了个女兵”

“女娃娃不容易啊”

只不过这份喜悦很快便被离别的情绪代替，没多久，洪慧佳便要踏上征程，自此至少两年时间不能重踩脚下故土。

那天，洪慧佳穿着一身军绿，胸前别着大红花，帽檐下是刚剪掉齐腰长发后的露耳短发，利索又英气。

一家人在大巴前照了张相。“他们也没有办法把我送到高铁站，就只能把我送上去高铁站的大巴。”

母亲拉着她的手，捏了又捏，总舍不得放开，说不出话，只是眼泪簌簌地从脸上落下；父亲则在一旁别过头去。

“我就只能笑着说不要哭，到时候就回来了，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游刃有余，不完全不用担心的。”她在脑海中预演了很多遍离别场景，也想了很多措辞，只不过，最后似乎都没派上用场，“我想着，一定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哭。”

她想过很多种缓和离别愁绪的方法，希望能做到足够坚强的道别，只是她忘记了，自己确实只有19岁，蓬勃的情绪并非如此轻易便能隐忍。

上车以后，她拉下大巴车窗帘，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了。

“我不知道再次见到我爸妈的时候他们会是什么样……”事实上，当时洪慧佳抱着长期留队的念头，“想着留个10年8年，而且部队不太有用手机的时间，以后联系他们的机会其实不多，所以当时真的很难受……”

不一样的生活

一个19岁女孩需要面对的血和汗

当然，紧凑的日程并没有给洪慧佳留下太多伤感别离的时间。很快，部队生活开始填满了一天24小时。

她无数次想象入伍后的日子，只是没有一种和现实能划上等号，甚至可以说，几乎完全不一样。像是推开了一扇新的门，谁也不知道会迎接什么。

“以前看电视剧，里面都是在泥地里爬来爬去，或者在野外丛林一带，所以我就想着，自己以后肯定也是扛着一把枪，这里跑那里跑，负重拉练，浑身黑乎乎的，蛮苦的那种。”虽然真实场景并不完全如此，但“苦”却是事实。

洪慧佳被分到后勤部队，平时的日常偏技术层面的操作比较多，但体能训练依旧是基础。

队列、包扎、一小时内跑完十公里等一些基本技能的训练几乎是常规。

最深有感触的还是去操场上冲圈练习，尽全力的冲刺跑，得连续跑上好几次，“刚开始的时候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了，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但脚还是停不下来，一边哭一边跑，一边跑一边哭。”而这样的训练，基本一周要持续好几次，即便是轻微的筋膜炎、肌肉酸疼不适，只要脚还迈得开步子，训练照旧，“腿酸腿疼说明肌肉群还不发达，没有练到位。”

训练时受伤似乎也是常事。

“比如我们拆枪，拆快了，一不留神枪上面锋利的地方，就会在手上割一道口子。”有一次她的手指头上被枪削掉一块，血流得到处都是。

尽管如此，洪慧佳没有退缩。“可能是我之前把部队生活想得实在太苦了，如此一对比，反而就能接受了。而且新兵连的时候肯定是苦的，是没有办法的事情。”

只是足够坚强成熟的外壳下，想家，是她不敢提不敢想的软肋。

没办法用手机，有一段时间，她和外界沟通的唯一方式便只能通过原始的书信。洪慧佳收到了不少信，有来自父母的、朋友的、同学的……“那时候小孩子的攀比心上来了，我们在寝室里比谁收到的信多，我赢了我第一。”此刻，电话那头，她的声音清脆地像只自由的小鸟。

收到信，洪慧佳便会认真地写去回信，一笔一划毫不马虎，写着写着，心里难免酸楚的情绪浮动，她告诉记者，刚开始训练的时候什么都不懂，命令是什么就做什么；等到后来，慢慢会有自己思考的时间，便会想家，想父母，想姐姐，想家门口的小草小树，是不是还都是离开时那番模样……

结束前几个月训练后，洪慧佳第一次拿到了手机，第一个电话打给义桥的爸妈，还没说话，眼泪簌簌落下，训练没有流的眼泪，没办法坦露的情绪，在手机屏幕前，像开了阀门一样。

半个肉夹馍、一首法文歌

这些小故事听得人心里暖

“但是我还是会留下来，难过的时候，度过这段时间自然就好了，而且这里真的有很多舍不得的人。”诚然，生活不可能永远只有苦涩。

部队生活纯碎，彼此之间的感情也干净得多。虽然洪慧佳一开始以为不大会交到朋友，但实际上刚刚相反。

夏天天气热，训练结束后，大家会聊上几句，幽幽的笑声飞出吱吱呀呀的木门。

还有那难忘的半个肉夹馍。

那时，洪慧佳被分配到了另一个新单位，“又是一次分别”熟悉的环境和人又将转换成新面孔，这让这个刚满20岁的小姑娘心里并不好受。

但这是命令，容不得带着情绪说不。

“一开始会有不适应，做事也不顺利，也没有人可以倾诉，只能一个人扛着。所以那天休息的时候，我就很难过，只能躲在台下哭。”刚好，原来单位的一个同年兵过来看她，俩人原先便成为好友，只是如今分开后，要见上一面不再容易，这次也是刚好趁着部队演出排练的机会才能过来。

见她兴致不高，好友拿出早上从食堂带来的肉夹馍，掰开一半，塞进她的手里。

“我说我不喜欢吃肉夹馍。”彼时，她正在一团烦闷中挣扎，根本没有胃口，“但是她跟我说，就吃一口，咱俩一起吃。”

拒绝不了，洪慧佳便伸手接过油纸包好的半个肉夹馍，送进嘴里，肉夹馍已经冷了很久，外层的白面已经不再酥脆，变得扎实筋道，咬一口要费一番力气，馍里面的肉汁也不多了。

两人各自捧着，一口接一口，小心翼翼地咀嚼咽下，落胃的瞬间，洪慧佳心里涌起一阵酸意，五分钟的时间，是彼此短暂的相聚，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。“但那真的是我吃过，最难吃也是最好吃的一个肉夹馍。”

除此以外，还有负重拉练时背后的歌声。

那时，洪慧佳跑在最前面几个，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，但她不能停下来，一旦停下，要再迈步就难了。

她不想服输，只是确实没有了体力。前方一个近60°的陡坡，她看着高高的坡顶，心里实在发怵。

要不就停一下？她的腿有点不听使唤。

“这时候边上有个女孩子，一直拽着我，让我走，叫我不要放弃。”对方是大学毕业过来应征的，在她眼里，眼前这个高中刚毕业的小姑娘就像个小妹妹。“她就一直在边上，叫我不要停，还唱歌给我听。”

事实上，很明显可以看出对方也很累，汗水都糊住了帽檐下的眼睛，声音也因为浓厚的喘息声变得断断续续，只是依稀能听得出是那首她经常唱的法文歌。

温柔又温情，似乎也可以成为，部队生活中的一种力量。

“我还记得刚进新兵连的时候，有一次凌晨一两点，突然紧急集合，我还在洗手间，跑下去的时候，腰带和拉链还没弄好。”与洪慧佳交流的时候，这样出其不意的事情，还有不少。在旁人看来似乎忍俊不禁，但当想到流血、流汗、落泪，有窘迫、有无措、有迷茫，一切如此真实地发生在一个当时不满20岁的小姑娘身上，着实有点唏嘘。

只是如今的她，除了体能上一次次突破极限，也渐渐褪去软肋，换上坚硬的外壳。

连续两年，洪慧佳因为表现突出被评为“四有”优秀士兵，根据《军队建设基层纲要》的规定， 优秀士兵的基本条件是：政治思想强，军事技术精，作风纪律严，完成任务好。所谓四有，即：有灵魂、有本事、有血性、有品德。很多人可能四五年都拿不到的成绩，她连拿两年。

而且她并没有想着就此停下来。“现在我正在准备考军校。如果没有考上的话，就留队，留到国家不要我为止。”

洪慧佳说，自己的“困难模式”还要持续一段时间。

她给人的感觉似乎总是既“柔”又“坚”。“柔”是毫不避讳地吐露“流泪”和“哭泣”，坚是因为她的“坚持与坚韧”，直言不讳地告诉生活，自己还会继续走下去。

似乎这才是女兵，有血有肉，有难过有欢笑，但更多的，是面对不适的环境，用汗水与泪水，不甘与坚持，依旧坚韧地对抗这个世界。只要被柔软和坚韧抚过，总能再次收获力量，继续前行。